故事：罗刹女铁扇仙

夫君匆匆回家，说要纳妾。我不敢相信，昨天还柔情蜜意说着只爱我的夫君第二天竟然告诉我要纳妾。

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，他说没有。

是啊，他能有什么苦衷，他是大名鼎鼎的平天大圣牛魔王啊。

三百年前我是龟兹国的护国公主――罗刹。父王说我出生那年龟兹国风调雨顺，于是封我为护国公主。

十六岁那年，王庭来了一位国师，他对父王说，此女有大成，假以时日必成正果。

父王喜出望外，感慨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，即便他日有大成，对龟兹国也无益。

国师捋着胡子，说：“公主嫁与东南方就可继续护佑龟兹国。”

父王立马吩咐殿前侍卫前去东南方，探听年轻有为的适婚青年。

国师继续道：“陛下，东南方的翠云山有个大力王，力大无比，神通广大。只需陛下亲去，将其招为驸马，即可护佑龟兹国千秋万代。”

彼时，除了国师，无人知他是一方魔王。

父王依国师所言，果真在翠云山访到了名唤牛阿真的大力王。父王表达了去意，他当即同意。

父王为我们举办了浩大的婚礼，成婚那晚，他说：“刹刹，你是我千方百计娶来的女人。此后，我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。”

“千方百计？”心里有疑问，也就问出了口。

“嗯，我本是翠云山的魔王。听说龟兹国的护国公主貌美，且平日素爱话本子里的妖魔鬼怪，而厌恶虚假的神仙。于是化为国师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他停顿了。

他不说，我也知道，定是他化作国师哄骗父王将我嫁与他的。

我笑意盈盈地问：“听说妖精都是貌美的，我这样的凡人可比不上妖精。你要是看上别的妖精了，我也就不要你了。不过，我寿命有限，我死后你娶多少妖精我都不管。”

婚后三年，我生下儿子圣婴，起乳名红孩儿。

红孩儿六岁时，他弄来了“仙丹”，说吃了“仙丹”就可以和他长久在一起。即便我厌恶虚假的仙人，可那时候我满心里都是他，就和孩儿一起服下。

服下仙丹后，并没有出现渡劫的祥云，我困惑地看着夫君。他这才告诉我，这个“仙丹”是他从一位仙人表兄处得到的残次品，吃完不会立即成仙，只会延长人的生命。倘若要成仙，尚需要修炼，需要契机才能修成所谓的正果。

夫君是一方魔王，他自在惯了，必不会刻意追求修成正果，我也就不着急修炼，可我仍希望自己的孩儿能修成正果，这个世界毕竟对妖魔鬼怪的容忍度有限。

红孩儿还小，白天他喜欢在火焰山旁边修炼。火焰山太热了，小小的孩儿脸被火焰烤得通红，我心疼得茶饭不思。

夫君看着这样的我，说：“夫人放宽心，有一件法器可以降低这火焰山的温度……”

不等他说完，我忙问：“是什么法器？夫君可有办法得到？”

“夫人可还记得我提过的青牛表兄？”

“天上那位？”

“正是。表兄说太上老君有一件法器叫芭蕉扇，可以灭这火焰山的熊熊烈火，待为夫把这把扇子弄到手。”

果然，三天后，他带着巴掌大的扇子回来了。我看着他，皱了皱眉：“丁点儿大的扇子能有什么用呢？”

“夫人，附耳过来。”

原来，这是一把可以随心意变换大小的芭蕉扇。

“青牛表兄说，咱孩儿在烈火旁可以修炼出三昧真火，所以夫人要切记，不可过多用芭蕉扇给孩儿降温。”

我把翠云山的洞府改名芭蕉洞。白天我随红孩儿在火焰山修炼，晚上回到芭蕉洞照顾夫君。

修行三百年，红孩儿终于练成了青牛表兄说的三昧真火。

红孩儿高兴地在夫君面前表演，他的鼻子会喷烟，嘴里能吐火，吐出的火能焚尽芭蕉洞周围的小妖精。

夫君摸摸他的头，说：“我的儿这下厉害了，那泼猴当年炼成了火眼金睛，我儿今天练就了三昧真火，真想看看谁厉害啊。孩儿，现在你已经鲜有对手了，该离开芭蕉洞了。”

“孩儿听父王的，父王主意哪块儿山地？”

“就去号山枯松涧的火云洞吧。”

红孩儿另外开辟了洞府，很少回来芭蕉洞了。

自此，芭蕉洞只有我和夫君两个主人，夫君时常与碧波谭的龙王、九头虫、万岁狐王等妖魔在一处吃酒，洞府里越发冷清了。

这么些年，夫君成亲前积攒的钱财消耗了七七八八，况且他时不时就要宴请各路妖魔，家里的花销愈发紧俏。

眼看就要入不敷出了，红孩儿归来，说：“母亲，收地租吧。”

火焰山一带的乡民耐不住烈火，想要存活、通过，就需要火焰山熄火。于是，我听从孩儿的建议，收取保护费来护佑火焰山一带乡民，百姓们唤我“铁扇仙”。

日子平平顺顺到了四百七十年，他却说要纳妾。我声嘶力竭不同意，当年他答应了的。

可我忘了他是大名鼎鼎的平天大圣，是法力无边的牛魔王，我的声嘶力竭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。

“你不同意也不要紧，反正她不会住到芭蕉洞来的。日后我会随她住进摩云洞。”说完这句话，他离开了。

我瘫坐在地上，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。

他娶亲那天，我悄悄去了积雷山摩云洞，那小狐狸精果真是好颜色，“娇娇倾国色，缓缓步移莲。如花解语，似玉生香。高髻堆青麃碧鸦，双睛蘸绿横秋水。湘裙半露弓鞋小，翠袖微舒粉腕长。说什么暮雨朝云，真个是朱唇皓齿。”

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终究是失败了，作为龟兹国的护国公主，人间的岁月我学习的大多是舞刀弄棒。与他成亲后，我曾试图学习时下女子的温婉，他说：“刹刹，不要刻意模仿他人，我看上的只是你，自然包括舞刀弄棒、英姿飒爽的你。”

他这么一说，我也就这样信了。

看到玉面那小妖精的瞬间，我才明白，不论是人间的男子，还是妖魔，亦或仙家，大抵都爱温柔可人、小鸟依人的女子。

母后当年给我的嫁妆中，有颗忘情丹，回到芭蕉洞，找到它，我吩咐婢女翠儿去摩云洞报信，就说夫人寻了短见，然后吃下忘情丹，在记忆完全消散前，用青锋剑刺向心口，留了力道，重伤却不会丧命。

他终究是爱过我的，我不能自己承受着被背弃的痛苦，总得让他也知道我是痛苦的。

“夫人怎地这么不爱惜自己，奴婢以为您是吓唬大王的，哪成想真的往自己胸口刺剑呢。”睁开眼，就看到翠儿抹着眼泪。

“大王呢？”

“奴婢没见到大王，不放心夫人就先回来了。雀儿留在摩云洞等大王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吩咐翠儿退下，心口刺痛，只好平躺着认真思考今后的路，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再次醒来，牛魔王坐在我的床边，“夫人怎可自寻短见，我是为了万岁狐王的家产和地盘，万万不是弃夫人而去啊。”抚着我的手，他低声说着，“那狐狸是个蠢的，不出三年，我准能叫她把万贯家产都交到我手里。夫人且放宽心，耐心等三载……”

此刻，我对他没有了丝毫爱意，他说什么我都点头“嗯”。不耐烦他的解释，我开口：“辛苦大王了，既是如此，那大王还是赶紧回去摩云洞，以防那狐狸精起疑。”

“夫人保重，得空了，老牛就回来看你。”说完这句话他匆匆离开了。

此后两年，他再也没回来过芭蕉洞，只是时不时地遣避水金晶兽送来珠翠金银、绫罗缎匹，他送来的所有东西，我都自自在在地享用了。

婢女不解地问：“夫人怎能毫无介意使用那狐狸精的东西。要知道那狐狸精使了手段迷住了大王，夫人不打上门抢回大王也就算了，怎还能开开心心地要拿那狐狸精的东西呢？”

这小妖又怎么理解此刻我的心里呢，老娘大大方方地把男人送给你了，你给贡点儿柴米还不应该吗，抱着这样的想法自然能心安理得地享用那狐狸精的家产。再者，我对那头牛早已没了感情，玉面那小妖精也就不算我的情敌了，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。

日子不痛不痒地过着，红孩儿也得到契机成为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了，虽日后我母子二人不得相见，但终究是修成正果，我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他会被除妖卫道人士销毁。这样一想，母子分离的苦就不算什么了。

听说唐僧师徒快要路过火焰山了，我的红孩儿就是因那泼猴去了菩萨处，虽说是件好事，可我也得让那猴子吃点苦楚，方能消我当初恼意。

泼猴果真借芭蕉扇来了，第一次我取出扇子把他扇了个无影无踪，心满意足归府。第二天，泼猴又来了，这次我拿出扇子，他竟岿然不动，我只得闭门不出。哪知，那泼猴竟然趁我喝茶之际钻进我腹中，我本想他第三次来借时就把芭蕉扇给他的。他胆敢在我腹中拳打脚踢，我自不能轻易将宝扇交给他。

芭蕉扇给了那泼猴，灭火口诀只字未提，想想那泼猴一扇子下去，不见火灭，却被愈烈的火势烧着，心里着实开心。

泼猴在我这没讨着便宜，自是去了摩云洞，这次牛魔王被牵扯进来。

泼猴化作牛魔王的模样从我手里讨走了芭蕉扇，他不知牛魔王自入驻积雷山摩云洞后从未来过芭蕉洞，自以为骗过了我。我把芭蕉扇用口诀放大，让他扛着离去。

不久，牛魔王破天荒地出现在芭蕉洞，我告诉他扇子被泼猴骗走了。他大怒，径奔火焰山，听说他变作八戒模样骗回宝扇，返回了摩云洞。

且让他们斗去吧，躺在清凉的洞府，我满意地笑了。还没高兴多久，忽听洞门外有打斗声，派小妖出洞查看。

“夫人，大王和那猴子打起来了。”

“打得好。”

“夫人救命！”

牛魔王终不敌泼猴请来的四大金刚、哪吒父子等助阵者，失手被擒。被擒后还想着让我这夫人救命，真是好极了。

虽说没了感情，他终究是红孩儿的父亲，倘若不管不顾，恐怕日后红孩儿得知，我们母子情分也就断了。罢了，看在红孩儿的份上，救他一命吧。

我献上正确使用芭蕉扇的口诀，换得牛魔王活命，猴子灭火后，又把扇子归还与我。

牛魔王被哪吒用缚妖绳穿住鼻孔带去了佛地，火焰山的火也彻底灭了。

孤零零地剩个我自己，于是隐姓埋名去了深山修行，期待有一天可以修成正果，得见孩儿。

（原文首发葫芦世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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